評論 蔡詩萍/老男孩.小日子之二十三

〈他放了一盒妻子愛吃的排骨酥,在桌上〉
    有時候,想一想,這時候,可能有,應該有,絕對有,數億人,跟你一樣,坐在電腦前,工作。而且,是在家裡。這應該說酷嗎?好像也不太應該。畢竟,這也是不得已。何況,有不少人沒這麼幸運,可能還正在跟新型冠狀病毒在生死搏鬥呢!
    何況,你也擔心,再持續這樣下去,你連居家工作的條件,也會日漸被擠壓。畢竟,出口出不去,進口進不來,我們的工作鏈,是環繞地球的運作鏈的一環,沒人能長期躲過這全球性疫情的衝擊的。
    如果,你會擔心。你的另一半,何嘗不會擔心呢?擔心未來,讓你們忘掉過去的種種,只想緊密的守住現在。難怪,聽說,很多家庭,很多夫妻,很多情侶,因而感情更好呢?
    妻子甜蜜的,邊上網看新聞,邊對我說。是啊!這時候不甜蜜也不行啊~酒店關門,夜店修業,小三被隔離,小王出國歸不得,你我不廝守在一起誰能?!
    啊,你敢這麼大膽,對太座的撒嬌這樣回答,你不要命啦!是啊,我是要命啊~所以剛剛那段話,是內心演出的私密劇場,不對外開放,像疫情陰霾下職棒熱身賽,不開放球迷進場。
    他對妻子的回答,實況是這樣的:他把視線從電腦螢幕上,拉回。他拿下老花眼鏡。他揉揉眼眶。
    他把自己由於年紀,而略顯混濁但曾經是那般似水年華的雙眼皮大眼睛,以意志力,把塌陷的眼皮撐開。
    他完全不用思考的,出自真誠的,發自內心肺腑的,像他昔日追求她時,文思泉湧,如尼加拉瓜大瀑布一樣,不斷湧現的愛慕。
    他說了:是啊,老婆,還好有妳收留我,不棄不離。在漫漫的荒野中,在疫情不可測的陰影下,我的心,才得以不慌,不亂的,亦步亦趨的向前走。
    然後,他不能「查埔人剩一張嘴」,他要行動,他要實踐,婚姻中的女人,要的浪漫是要有行動SOP準則的。於是,他要伸手去握著妻子的手。輕輕的撫摸。輕輕的搓揉。
    他要讚美歲月不曾侵蝕妻子的美。他要讚美家中若無妻子不知亂成怎樣!他要讚美妻子是神是指南針是最美聲的鬧鈴。
    他要讓她明白若有一天海枯石爛他也要對他輕聲的唱著張惠妹那首〈聽海〉。不然,王菲的〈紅豆〉亦好。總之啊~他要讓她知道,他從來不完美,尤其對愛情的表白。但他心中確有一顆追逐完美愛情的想望,那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然後呢?然後他就從自己的幻想中醒過來了。妻子已經去追劇了。聽說從《愛的迫降》,追到《夫妻的世界》。還好,妻子算滿意。因為,他特地跑到這城市地圖上,離他們家對角線最遠的那一端,去買了她口水流很久的排骨酥。
    開了二十幾分鐘車,去。再開了二十幾分鐘車,回。一盒排骨酥,熱騰騰的,放在桌上。他拍了張照,發了個line,傳給她。欸,真是老夫老妻了。寫詩,沒用。寫情書,滿紙廢話。只能用美食安撫了。
    活著,你求什麼?工作安定。家庭和諧。健康平安。世界和平。
    有一盒妻子愛吃的排骨酥。在疫情不知何時伊於胡底的世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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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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