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李行導演過世了。我乍聽這消息時,心裡震動了好一會。
我跟李行導演,絕不能算熟。可是,人生際遇裡,卻不能不有一段對李行導演的感懷與感謝。就電影記憶而言,我這一輩,四五年級生,早期看國片的經驗裡,不可能沒有「李行導演的電影」這一段!尤其對我。
我左眼眉梢,靠近鼻樑上半截這邊,有一道疤痕。跟李行導演有關。很嚇人嗎?好吧,我解釋清楚一些,是跟李行導演的電影有關。我六歲時,爸媽帶我弟弟去看電影。那年歲,看電影是多麼快樂的童年往事啊!我們全家去看電影耶!
一年的次數大概可以用手指數得出來。我當然記憶深刻,對我看過的每一部電影。我去看的,是《婉君表妹》。當時,我一定不知道導演是李行。對一個六歲小男生來說,導演怎麼可能比演員的名號來得吸引我呢!
沒錯,我記得的,是巴戈,是謝玲玲。因為,他們幾位也是童星,大我沒幾歲。我興沖沖,跟著爸媽,一路雀躍。跑出眷村大門,穿越馬路時,母親在我後邊,叫我的名字,提醒我過馬路小心。
但我以為她叫我是有什麼事,我忘了自己正在馬路的中央,我回頭,看她,一輛摩托車迎面撞過來,我瞬間倒地,不省人事。醒來時,是躺在醫院。但我第一個念頭是:婉君表妹呢!那部電影,我始終沒看過。但,巴哥後來成了有名的演員,主持人。
謝玲玲更厲害,還紅到了香港,華人社會。我當然在後來,知道那電影的導演,是李行。
李行導演,在我成長的七零,八零年代,拍了不少讓他晉身大導演的名片,例如:《養鴨人家》、《婉君表妹》、《秋決》、《小城故事》等等。他標舉的「健康寫實主義風格的」國片,也成為台灣電影史的一頁註腳。
但如果,只是看電影,那李行導演不過是我人生看電影記憶中的一位大導演而已。然而,我對他的印象,以及,這印象而來的感情連帶,卻不止是這樣。
約莫是西元2000之際吧,華人作家高行健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的著作一時水漲船高,連相對冷門的戲劇作品,都突然被媒體提及。我很喜歡高行健的小說,知道他深受西方現代戲劇的影響,創作了好幾個劇本。大陸有他的戲劇集,而台灣也出版了。
我查了一陣子,發現是一家「帝教出版社」出版的,那是在高行健還未成名,還未獲得諾貝爾獎之前就出版的。但,我在坊間,硬是找不到。
沒想到,有一天,我忘了是在怎樣的場合,怎樣的機緣下,遇見李行導演,也不知怎樣東聊西扯的,談到高行健,談到他的戲劇集,李行導演就告訴我,那套戲劇集繁體字版是他出版的,如果我有興趣,他可以寄給我一套!
你也知道,我們閱人多矣,隨口說說,而後忘記的人很多,我聽過後也便沒放在心上。
但過了一段時日後,我在當時服務的媒體辦公室裡,突然收到一套書,硬殼書套的《高行健戲劇集》 ,還附了一張小卡片,是李行導演的,上面寫著:不好意思,因為書賣得不好,都退回到倉庫裡,找了一陣子,才找到品相比較好的一套,送給有心人的你。
我怎麼能不感動呢!
一位大導演,把一個並不熟稔的晚輩的渴望,當一回事記在心裡,還為自己的拖延,表達抱歉,你不覺得,那是我們以後的世代們,最欠缺的一種敦厚,一種溫柔嗎?
每個人,都會走過他的高峰的!每個領域,都會有前人,被後人超越的!但,「前輩風範」、「大師氣度」,卻未必是後人暄呶分貝,所能輕易超越的。
那套《高行健戲劇集》還在我的老家。我看過的李行導演的電影,很多畫面,還在記憶深處。連我擔任台長的hitFM 的老同事,唱片界很熟悉的王福怡,竟然還要叫李行導演姑父!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我們總要感謝前輩,才明白「風範」這件事,原來,可以那麼清清淡淡,卻長長久久,讓人不能忘懷!
好走啊,李行大導演。您,已經是台灣電影的歷史,已經是台灣文化的一部分了。謝謝您,辛苦了。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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