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傳媒林保淳專欄】最近閒來觀看過非常多大陸的「霸道總裁」短劇,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都認為「無法忍受」的影片。的確,莫言的批評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這些影片的內容千篇一律,極盡其誇張、無理的能事,看了實在讓人非常懷疑編劇的水準,更不明白為何會斬獲如此高的收視率。
不過,莫言也說了,他「必須強忍著欲望」,才能斷絕觀賞的動作,可見這些短劇雖是備受訾議,還是滿足了不少觀眾內心的觀想。影劇,無論是好是壞,都直接、間接反應了社會的現況,觀賞影劇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領悟,但是,終究是有助於觀眾更進一層去了我們存在的社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荒誕、再無厘頭、再令人啼笑皆非,其實都極可能側面凸顯出社會的現況,也紓解了觀眾在這些現況下的一些莫名焦慮。
我和莫言一樣,對這些短劇的水平,是不會有任何好評的,但是,我卻沒有莫言的「忍功」,常是禁不起觀賞的欲望,一看再看,而也邊看邊譙罵,終究看得天昏地暗。
霸總短劇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將一些負面人物的「壞」,誇張、渲染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比如說惡婆婆可以毫不顧及法律,將守寡的媳婦賣給別人,收其彩禮;離了婚的丈夫,還可以向妻子作無限度的需索;假扮「夫人」的人,可以完全不害怕被人揭穿――這些情節,只要是稍具現代的法律常識,就是不可能發生的。對岸的編劇,果真是如此盲眛無知?否則,為何會一劇接一劇,連番演出,幾乎到了疲勞轟炸的程度?
但是,儘管劇情如此不合理,老實說,這卻是我最愛看的部分,因為,這些令人噁心的負面人物,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的時候,居然敢於大言不慚、理直氣壯的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合理的,不但合理,而且也非得讓對方承認其合理不可。這種一副道貌岸然、正經八百在胡說八道的人,不由得讓我想起台灣的某些政治人物,其滿嘴謊言、以假當真,卻又說得冠冕堂皇,就是被人拆穿,也一樣臉不紅、氣不喘,擺出一副「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的厚顏無恥嘴臉,豈不是就是活脫脫的傳神寫照?
不是誇張的,社會上的確存在著不少這種人。我相信,在觀賞影片時,真的認為這些人是卑鄙無恥、貪婪狠毒,讓人恨得牙癢養的,恨不得一把將其抓過來捏成粉碎的人,一定是非常多的。但是,現實中的我們,卻是對這些人無可奈何,只能任憑其張牙舞爪、口沫橫飛,繼續以謊言、假話,一面欺哄我們,一面嘲笑我們!而我們真的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霸總短劇,真的有很多糟爛的部分,但是,卻有一個非常符合傳統「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觀念的結局,凡是作惡的,都一律會遭到相應程度的懲罰,沒有面慈心軟、以德報怨這種虛偽矯情,反而足以拍案而起,大快人心,讓多數人內心的積鬱得以暫時紓解。
我最喜歡看,也經常是很有耐心等待著看,看這些不可一世、惡形惡狀的負面人物,在一旦假面具被拆穿時,內心惶懼,跪地哀哀求饒,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惡有惡報」的結局。
廚川白村說,「文學是苦悶的象徵」,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廚川白村是針對「作者」說的,「作者」心有苦悶,不得不有言,以此抒發其苦悶;但短劇不一樣,它是以觀眾(讀者)為核心的,在現實中遭逢到許多困境,被現實折磨得遍體鱗傷,卻又絲毫無力以對抗的人,藉著短劇中與現實的政治人物一樣醜惡人物的悽慘下場,或許也還能獲得一些想像的滿足,讓內心的苦悶,能稍有宣洩的出口吧?
其實,霸總短劇和武俠小說一樣,武俠小說的結局,多數是惡人必然授首,正義一定能戰勝邪惡的;但是,社會現實恐怕往往剛好相反,「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是耶?非耶?我是不相信的。但是,我卻很願意相信,更希望現實社會真的能夠「善惡分明,各自有報」。閱讀武俠小說,讓我會更樂於朝著為善的途徑作努力。同樣的,觀賞短劇,我也同樣抱著期待,且更進一步意識到,正義的實現雖未可知,但前提就是邪惡必然要先加以懲處――這也是我的信念。
無論是短劇或小說,都是靜態的、虛幻的、想像的,託諸空言,絕對不如付諸實事來得深切著明,看短劇再多,也只是一時的紓解與滿足,有時候,我也和莫言一樣,看完了之後才在後悔,又白白浪費了一個多小時。或許,我也該改絃易轍,拋開書本、短劇,作一些實事了。
作者曾任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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