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林保淳》民眾黨不分區立委名單大致底定 吾其為東周乎

    【愛傳媒林保淳專欄】民眾黨不分區立委入列名單大致底定,我沒有在名單之中。儘管這也不會太出我意料之外,但如果說心下沒有若何的失落、失望之感,那也是太矯情、太做作了。
    年已老邁,人已退休的我,本當是安享桑榆晚景、居家悠閒的日子的。豈料就因當時的義憤填鷹,為管中閔校長發不平之鳴,因而走上了批評時政的道路。五年多以來,健筆奮書,無畏無懼,無非就是不願汶汶默默,有違知識份子的言責而已。
    書生論政,初心可嘉,而不偏不倚,據實事而抒論,更是理所當為。但是,言之者固諄諄切切,而聽之者藐藐漠漠,500多篇的時論、諍言,竟如投石入海,激不起若何波瀾,形同虛論。
    士君子無勢無位,自然是人微言輕,一如蚍蜉撼樹,起不了若何的作用。因此,我偶發奇想,何不以有限的年歲,投身於自己向來視之如浼的政治圈中,鼓其餘勇,挺身而出,發我最後的一絲微光,以清流激蕩濁流,不負我自許的知識份子職責?
    在眾多的友人鼓勵、策勉、敦促之下,我下了個在我人生中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我決定嘗試去爭取民眾黨不分區立委的提名,並於8月初公開宣告,積極投入。
    選擇民眾黨,固然有許多人鼓勵、肯定,並寄予厚望,但也有不少良友、諍友,剴切勸阻,良禽自當擇木而棲,明珠豈能暗投?我記得我曾發一文,向臉書朋友提問,「如果在諸葛亮高臥隆中之時,曹操先劉備一步,三顧茅廬,諸葛亮會不會出山」?其實我不是向臉友提問,而是向自己提問。當然,我沒那本事與諸葛亮相提並論,但我卻深信,諸葛亮所著眼的,絕非一家一姓的興衰,而是整個漢末已焦頭爛額、民生疲敝的廣大民眾。
    《論語》中記載,魯國季氏的家臣公山弗擾據守費縣叛變,徵召孔子,孔子真的想去。子路聽聞,認為公山弗擾叛逆家主,於道德有虧,甚不以為然。孔子回說,公山弗擾願意徵召我,想必也是有想作為的,「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我當然不敢自比為聖人,但心思卻也與孔子一般,雖是才薄德鮮,還是想一效騏驥之用的。孔子有沒有去,史無記載,我則是毅然決然而行了。
    台灣政壇,攪亂渾濁,內有貪腐的政權為惡多端,外有兵凶戰危的明顯威脅,而藍綠相爭相鬥,變本加厲,經濟不振、文教不興,社會撕裂、人心對立,如果不能有真正足以扶顛定傾的的仁人君子撐持斡旋,至少有第三方勢力足以並列其間,勉強維持一個平衡的局面,或許社會可以稍安、人心可以稍定,然後徐圖進展,未始不是個良策。民眾黨所揭櫫的「政黨輪替」、「聯合政府」,尤其重要的是「兩岸一家親」、「和平談判」,是與我觀點相符的。這也是我之所以選擇民眾黨的原因。
    我是充滿期待的,但也自知勢單力薄,有點像溫瑞安詩中,「我是那上京應考卻不讀書的書生,來洛陽是為求看你的倒影」,我有讀書,但是對長安、洛陽的風華、政情,卻是一無所知,能僥倖位列孫山,固然可喜可賀;而即便落在孫山之外,劉姥姥能進大觀園,盡窺其中「勝景」,就是不枉此行了。
    想像中的京華,永遠都是巍峨璀璨的,就是倒影,也是渙漾迷人。在我「應考」途中,既充分感受到政情的光怪陸離,更察知得倒影中的波詭雲譎。長年閉鎖在學術象牙塔中的我,也不得不說這才是真正的見到了世面,使我眼界大開、胸襟頓闊。
    沒有韓荊州、沒有賀知章、沒有岐王、沒有公主,筆鋒再利,〈蜀道難〉還是真難,〈鬱輪袍〉依然抑鬱,這是無以克服的政治現實面,無論今古,應該都是一律的。
    民眾黨以海選徵召,頗有唐太宗「天下英豪,皆入吾彀中」的意氣風發,來自四面八方的各路英雄,皆踴躍而至;精挑細選,雖不能說是「野無遺賢」,但適才適用,想必也少有「遺珠」之憾,這是相當令人欣喜的。
    《紅樓夢》裡說女媧煉石補天,預備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頑石,就只有一顆未能派上用場。這塊頑石,「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我算是青埂峰下被遺棄的頑石,但卻不會因此而「自怨自愧」,進可以進,退亦可以退,我依然還是那一塊堅確不可移的、硬梆梆、響噹噹的頑石,又何損於我本來?
    在整各爭取提名的過程中,來自各方的友人的期許、鼓勵、贊助,尤其是具名推薦我的社會賢達人士,他們的熱情、他們的溫暖,可以說是我此番競逐最寶貴的收獲。這幾個月來,我因此結識了不少社會各領域的朋友,加總起來,幾乎比我教書30年還要來得多,友直、友諒、友多聞的「益友」,將是我這一生最珍貴的寶藏。
    當然,我不免於失望,也不免於令人失望,而我最大的失望,卻是來自於令人失望。但是,差堪告慰的是,我歸其本來,還是頑石一塊,在未來的日子中,還是不能移、不能淫、不能屈的,這點,絕對不會讓自己或他人失望。
    年經老邁,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愛辛棄疾了。挑燈看劍,千古江山,有時我也不免作如此想:萬字平戎策,且拋付字紙簍,或許換幾本東家種樹書來讀讀吧!但這豈真的是我衷心所期盼的呢?
    我算是讀聖賢書長大的,書讀來作何用呢?無非明理,無非達用而已。孔子說,「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這才是我始終不易的初衷。
    青埂峰下的頑石,雖失一時之用,但如果有一僧一道,將石上鐫刻上幾個字,然後攜我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那裡去走一遭」,或許也將是「無用之用」吧?



作者曾任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教授
照片來源:民眾黨官網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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