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科伸》誰在破壞我們的正常生活(奔騰思潮)

照片取自總統府官方網站
【聚論壇奔騰思潮專欄】不知從何時開始,臺灣的空氣裡重新裝填了一種令人不安的氣體。
走在街頭,陽光依舊燦爛,捷運依舊準點,你我依舊在為生計奔忙。然而,看著警察手中的步槍,還有網路上那些令人窒息的言論,一種強烈的、跨越時空的「既視感」油然而生,一股從歷史地窖裡翻湧上來,帶著霉味與窒息感的「非常時期」惡臭。
回望即將落幕的2025年,我們彷彿活在一個被強行撥快了齒輪的、不正常的世界。在政治上,我們目睹了史無前例的「不副署」與「大罷免」的叫囂,朝野將憲法當成彼此攻訐的抹布,動輒高喊「毀憲亂政」來為擴權開路;在經濟上,我們在關稅風暴的陰影下迎來了暴漲又暴跌的股市數字,看著亮眼的經濟成長率與口袋裡停滯的實質薪資形成荒謬對比。
倘若我們選擇遮住眼睛、摀上耳朵,選擇假裝沒有事情發生,或者更危險地—選擇放任一切發生,開始習慣於恐懼,習慣於「非常時期」這個萬用藉口,進而對權力者的越界感到麻木。那我們交換的,不僅僅是眼前的安寧,而是屬於選擇「正常」的自由。
或許在那些政治狂熱者的眼中,今日的國家正處於一種「神聖的病態」。
翻開去年的帳簿,細數那場吵得沸沸揚揚、被貼上「癱瘓國家」標籤的三法爭議—財劃法、憲訴法、選罷法。在一方眼中,這是奪權的鎖鏈,必須動用「大規模罷免」這種特殊的例外武器,像切除惡性腫瘤般趕走在野黨,才能「挽救憲政」;而在另一方眼中,這是制衡的最後堡壘,即便要面對執政者聯合四權發動的「清算」式圍剿,也必須死守那條名為「監督」的底線,否則國家將重返獨裁的舊夢。
執政者宣稱為了憲法防線可以拒絕執行法律,提領著「非常時期」的政治信用,將政敵打成不共戴天的叛國賊。互相恐嚇、互相醜化,在彼此的咆嘯聲之中,看見了一種集體的、歇斯底里的自殘。這難道就是我們追求的民主嗎?一種必須靠著「清算」才能維繫的民主?
明明國家仍持續運作,那為何要說政府已被癱瘓?那些常規的政治與程序手段,為甚麼要說是毀憲亂政?為甚麼我們可以不關心政治,卻要被持續恐嚇?
回首那段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不正是這樣來的嗎?當硝煙早已散去,權力者卻堅持維持一套「緊急狀態」的呼吸器。那時的名堂叫「動員戡亂」,現在的名堂叫「捍衛憲法」,但本質如出一轍—只要宣稱現在是「不正常」的非常時期,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用上「不正常」的權力。這種「非常時期」的偏執,在今天顯得格外刺眼。
這種刺眼像是尹錫悅以反對「親北韓勢力癱瘓政府」為名發動戒嚴,川普以「美國被正在侵蝕」為由剝削他國政府。當世界走向一種「歇斯底里的混亂」,我們似乎也開始對這種「不正常」感到麻痺。
習慣了「毀憲亂政」、「癱瘓國家」的口號,習慣了執政黨的非常規手段,習慣了捷運站裡出現全副武裝的長槍,習慣了在物價飛漲、生活緊繃的當下。我們麻痺地接受了這一切,彷彿如果不參與這場恐懼的嘉年華,我們才是那個不正常。
厭倦了被那些提領著「例外武器」的人恐嚇,厭倦了被那些自以為在「救國」的人綁架。民主化,從來不只是為了選出哪一個政黨,而是為了開啟一個「正常生活」可以安穩生活的過程。不必在乎總統是誰也能安睡的夜晚,不用擔心政治標籤會毀掉晚餐氣氛的下午。
如果我們繼續任由權力者定義什麼是「非常時期」,任由把日常的紛爭醜化成國家的存亡,那麼我們終將失去那份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身為「正常人」的尊嚴。
我們不生氣,不代表我們不關心;我們不生氣,是因為我們拒絕被這種「不正常」的節奏共振。當權力者再次揮舞著「毀憲亂政」或「緊急狀態」的旗幟試圖恐嚇你時,請冷靜地告訴他們:「國家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們。而我,只想當一個正常人,過我的正常生活。」

 

作者為國立臺灣科技大學企管系三年級學生、大九學堂第五期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