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取自美國白宮官方肖像照
【聚傳媒奔騰思潮專欄】川普上臺後，按照Project 2025的規劃，首先挑出忠誠度高、意識形態相同、儀表上鏡頭的人選充當內閣首長與白宮官員，確保總統的意志在第一線近臣間可絕對貫徹；接著，藉由一連串缺乏法理正當性的人事命令懲罰或開革川普團隊眼中曾經或可能的拜登政府「餘孽」，徹底剷除隱藏於深層政府內的反抗勢力；最後，借助馬斯克與政府效率部(DOGE)之力，大幅砍掉自由主義較濃烈的政府單位與計畫，一舉達到清洗左派官僚與縮減政府預算的雙重目的。經過這樣的起手式整頓之後，百日新政期間執政團隊內了無雜音，證明了川普的確完完全全掌握了美國政府內的行政部門。
因為國會裡有些共和黨籍議員並沒有完全向川普俯首稱臣，為了確保這些議員不會攪局，川普威脅他們，如果不聽話將在下次初選中鼓動MAGA選民支持同區其他候選人，甚至供以馬斯克的資金，與其競爭。經此威逼之後，黨內國會議員盡皆歸心輸誠、無不貼服。再加上共和黨掌控了參眾兩院，民主黨在國會議事攻防中毫無著力點，川普因此也全面收服了整個立法部門。
雖然最高法院內的保守派大法官佔有六比三的優勢，其中只有兩位，托馬斯與阿利托，堪稱川普的死忠派。其他四位雖然強烈崇尚保守法理思想，但對美國憲法民主和法治的精神卻也衷心捍衛，2020年總統大選後，川普陣營試圖推翻選舉結果且最後上訴至最高法院的每個案件都鎩羽而歸，即為明證。因此，一般認為，最高法院將會把川普閃電戰式發布出來的許多行政命令都判為違法。但是，川普挾著去年最高法院的判決：「總統執行公務時的行為在任內與離職後皆享有司法豁免權」，大剌剌主張「只要是總統作的事就是合法」，先是游移灰色地帶，技術性地規避或抵制法院判決，再下一步很可能便是無視或違抗法院命令，公然挑戰司法部門的權威，製造憲政危機。
在逐漸掌控整個政府後，川普將攻擊的矛頭轉向國內政府以外的機構，如媒體、法律事務所、大學等，然後是其他國家乃至全世界。這些攻擊的共通點是，川普團隊先找出攻擊目標對美國政府的某種財務依賴性，然後將此依賴性轉化成要害，脅迫攻擊對象改變其行為模式以符合川普政府的期望。以法律事務所來說，其要害在於律師需進入聯邦大樓或獲得安全許可，才能為和政府有業務往來的客戶提供服務。就大學而言，其要害在於政府資助大學研究的撥款和合約。而對世界上其他國家來說，其要害則在於出口到美國市場的商品通關的關稅。
今年四月以前，川普像孫悟空大鬧天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頒發上百個行政命令，不惜侵犯立法與司法權，一心極大化總統權力，過程巧取豪奪、機關用盡。正當躊躇滿志、不可一世之際，川普於4月2日無預警公布「對等關稅」的政策，等於實質對全世界發動貿易戰，但原來在國內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氣勢，突然急轉直下，原來拔劍四顧心茫茫的川普，終於踢到鐵板，第一次遇到實力相當的勁敵！
全球金融投資人經過兩天的消化後，從4月4日起開始出清美元資產，包括股票，美國國債與美元本身，結果是，不但股市如預期大跌，美元也貶值，美債價格更是以驚人的速度下降。這樣的發展顯示投資人不但對美國經濟不看好，更對美國作為世界金融避風港的地位開始質疑，急著拋掉手中的美元資產。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川普想必是嚇壞了，所以在4月9日戛然暫停對中國以外的世界各國實施10%以上的額外關稅。這次全球投資人以手上資金為選票，證明了江湖招術和政治手腕對市場理性完全無效，即使川普也得向亞當·史密斯看不見的手低頭。
在對等關稅政策公布後，有少數幾個國家，如加拿大、歐盟和中國，宣布將對美國採取某種報復關稅，以為回敬。中國的態度尤其強硬，經過雙方一番你來我往之後，雙方都把關稅壁壘提昇到足以使彼此市場完全脫鉤的125%以上。雖然中國站在守勢，但沉著應戰、毫無懼色。首先，從2018年川普第一次對中國發動貿易戰後，中國就殫精竭慮、調整體質，以有效因應美國的第二擊，其中重中之重是把對美輸出占比從2018年的19.2%降到2024年的14.7%，將外匯存底的美債從2018年的12,000億降到2024年的7590億。其次，中國透過如蘋果、輝達、惠普、戴爾等領頭羊電子產品客戶，遊說川普政府，於4月9日成功地將智慧型手機、電腦、顯示器等涵蓋美國從中國進口22%的產品列入豁免名單。中國這種深謀遠慮、意志堅定的架式與長期抗戰、寸步不讓的底氣，讓川普所謂Flood the Zone的策略幾乎完全破功。
川普對頂尖大學的攻擊從哥倫比亞大學開始。為了解凍被暫停的聯邦撥款，沒經過太多掙扎，哥大就屈服接受川普政府包括干預學術自由的所有要求，消息出來後，校內外輿論大譁，校長因而辭職，但哥大得到的只是可以與政府開始磋商如何解凍的機會。所以，當川普政府要求哈佛大學進行的改革涵蓋教師聘用、學生招募、大學治理和學術課程的內容等種種面向時，哈佛不得不公開回絕。幾個小時後，川普政府就凍結原本要給哈佛的22億美元撥款作為回敬，並在之後幾天再加碼其他諸如取消免稅資格的懲罰措施。但哈佛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拒絕再與政府糾纏，一個星期後正式向法院起訴川普政府的非法侵權行為。
哈佛挾著舉世頂尖的校譽、532億美元的校務基金、勢力龐大的校友與綿密深織的政經網絡，在全世界對川普的橫行霸道似乎一籌莫展之際，登高一呼，射出呼群保義、力抗亂政的穿雲箭，與川普直球對決。哈佛回絕信公布後隔天，史丹福與普林斯頓的校長就立馬聲援。接著，哥大的新校長也強硬起來，宣布不再對影響學術自由的議題作任何讓步。再幾天後，美國一百五十多所大學的校長共同簽一份譴責川普政府越權、對高校進行「前所未有的政治性干預」的聲明，此舉代表美國大學已經學會團結一致才能避免被各個擊破的教訓，刻正籌組統一聯盟戰線，以對抗川普政府翻轉高等教育內涵的野心。
川普第二次上臺後，大刀闊斧進行改革，有時深文周納，有時胡作非為，然而批評反對的聲音彷彿萬馬齊瘖，始終無法在美國社會大眾激起很大的波瀾。如今，川普政府以機槍掃射的方式遍打國內外機構，多行不義必自斃，終於促動中國、哈佛大學、國際資產投資公司揭竿而起，逐步匯流成反川普大軍的濫觴。
作者為清大資工系合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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