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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論壇李宗衡專欄】這是我看過燃燒得最快的一棟別墅。
朋友阿公的忌日，陰雨霏霏。他蹲在金爐旁，拆開剛從紙紮店扛來的箱子。這房子做得極講究，三層樓透天，門口停著賓士，還有個穿制服的司機，庭院裡甚至挖了個藍色的游泳池。
朋友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這棟「豪宅」推進火口，一邊唸叨著：「阿公，這棟給您，在那邊住好一點。這是最新的，有權狀的。」
火光熊熊，紙糊的牆壁瞬間捲曲、焦黑，然後化為飛灰。朋友看著那團火出了神，突然轉頭對我苦笑：「這棟別墅做工這麼細，才五千台幣。你看，只要沒有建商囤地、沒有投資客炒作，居住正義在陰間不就實現了嗎？」
這玩笑開得有點冷，卻刺得人發痛。
他剛經歷了一次搬家。原本住得好好的，房東一句「配合市場行情」硬是漲了三成房租，他想申請租屋補貼，房東卻暗示「羊毛出在羊身上」，稅金轉嫁下來只會更貴。
我們都活在一個魔幻寫實的時代。每到選舉，「居住正義」的旗幟就插滿街頭。政府官員在電視上口沫橫飛，談社宅進度、談實價登錄、談打房政策。
但對像朋友這樣的受薪階級來說，這些政策就像是一場場大型的法會，口號唸得很大聲，儀式做得很足，但最後燒出來的灰燼，卻沒有一點能變成磚瓦幫他在城市裡遮風避雨。
所謂的居住正義，在台灣彷彿成了一種宗教概念：你需要極大的「信仰」，才能相信未來會更好；否則，你只能看著那些越蓋越高、空屋率卻居高不下的豪宅，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在平行時空。
在陰間，五千塊台幣，供應與需求完美對接，沒有公設比灌水，沒有紅單轉手；在陽間，年輕人就算不吃不喝三十年，賠上青春與健康，也換不到一個安身立命的殼。
火漸漸小了，阿公的「居住正義」已經送達彼岸。那是真正的「實價登錄」，燒多少，就收到多少，童叟無欺。
朋友拍了拍褲腿上的草屑和紙灰，站起身來，看著遠方那片灰濛濛的水泥叢林。
「走吧。」他說，「回去繼續幫房東繳房貸。」
在那裡，沒有五千元的豪宅，只有永遠追不上的房價，以及那些寫在競選看板上、如同紙紮般一戳就破的居住正義。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中國文化大學政治學系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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