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你想我可以跑到幾歲呢?為了「美魔男」我會跑很久,很久!

    【聚傳媒蔡詩萍專欄】台灣各地的馬拉松賽事,熟齡族群比例不低。七十多,八十以上的,常常見到。
    世界記錄,超過九十歲,乃至百歲人瑞的馬拉松跑者,並不在少數。
    我想這跟馬拉松的特質,有很大關聯吧。活到老,跑到老。能動,就能跑;能跑,就能馬拉松。
    馬拉松是一個人的武林,必須一個人完成,也僅能一個人完成。既然是一個人的武林,只要那個人持續的,有規律的跑,「年齡」理論上應該不成問題,當然,速度會是問題。然而,並非所有的馬拉松,都在競速,很多馬拉松給的充裕完賽時間,足以讓熟齡人士,可以慢慢完賽。
    馬拉松賽事年年數百場,熟齡跑者只要不挑「完賽時間有壓迫感」、「賽道過份艱辛的」賽事,是大有機會隨著年齡增加而繼續轉戰各地的馬拉松。
    網路上都可以查到,不少高齡跑者(相較於他們,我真的還粉年輕啊!)完賽的速度相較於他們的年齡,是相當驚人的。
    你能想像,八十幾歲的跑者,全馬可以五個多小時完賽嗎?
    你能想像,百歲人瑞,是以十公里做為他淡出馬拉松的畢業儀式嗎?
    你能想像,一個個髮蒼蒼,身佝僂,原該拄拐杖,坐輪椅,讓人攙扶的高齡者,依舊能慢慢的,沿著馬拉松賽道,一步步的,向前跑著,那是多麼,多麼的感人畫面呢?
    我相信每一個跑馬拉松的人,都期待自己能像那些熟齡、高齡的跑者,屹立不搖於賽道!
    我也相信,每個跑者的家人,儘管擔心親人的體能是否能撐得住,但他們也一定會開心看到熟齡、高齡的親人,能持續完成他們生命中的馬拉松,一場接一場的!
    我在馬場上結識不少奇人。
稱之為「奇」,當然理由不一,但皆可視為「可傳之奇」的傳奇之人。
    有人打赤腳完賽多場,有人以夾腳拖跑上凸台,有人推著娃娃車載小朋友一場跑過一場,有人每場都角色扮演且高速完賽,有人像雜技團高手邊跑邊推鋼絲滾輪,這幾年賽道緊急醫療觀念普及許多穿上AED背心的醫療專業邊跑邊巡視,總之馬拉松的世界,太多有趣且動人的現象,多半不是圈外人所能理解。
    但,我每次都會被年齡一看便知大我不少的跑者所吸引。他們兢兢業業,專心專注的,盯著路面,望向前方的跑姿,常常讓我在尾隨其後,穿越其身,回頭望望的每一瞬間,都情不自禁的問自己:你呢,你能繼續跑多久?你能跑得比他們更久,更遠嗎?
    跑步,跑馬拉松,若一如人生的隱喻,那不識愁滋味,偏偏卻愛強說愁的譬喻,是蠻適合形容年輕的跑者,他們身強力壯,追求速度追逐風,跑馬既是強身也像炫耀,炫耀體能,炫耀年輕,炫燿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青春感。
    我自己很愛在馬拉松賽道上,欣賞年輕的身體一個個使勁跑在前頭,宛如一匹匹駿馬,昂首闊步,也好似一群群白鷺鷥,信步飛揚。彷彿年輕是理所當然的跋扈,彷彿贏過旁人是理所當然的表演。
    難怪村上春樹在哈佛大學旁的查理斯河道旁跑步時,被一群紮馬尾,穿哈佛運動衫的年輕女子從旁擦肩穿越後,慨然的,對那群昂然向前的年輕靈魂與軀體,發出由衷的嘆息,衷心的祝福。
    每個從人生起跑線上出發的年輕軀體,誰不昂揚熱情,誰不信心滿滿呢?但馬拉松若一如人生,那它最好的啟發,往往不在出發,不在前段,而是半馬以後,而在最後的那十幾公里。
    有位全球知名的高齡跑者,是在八十歲以後,連續遭到喪子、喪偶的打擊,才從跑步當中重新再站起來,跑步的好處,激發意志,鍛鍊軀體,強化心肺,活潑生命,全在他八十以後的孤獨人生裡,獲得詮釋,他越跑越好,他越跑越快樂,他越跑朋友越多,他若不跑步,他若在喪子喪偶之後頹唐自己,我們能看到八十,九十以後,他激勵世人,激勵熟齡人士的新生命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地圖,地圖上有些路程我們自己選,有些地點是意外之旅,有些人我們愛,有些人愛我們,但愛與不愛,往往都在過往的旅程上成為記憶或化為雲煙,最終,是走過中年,走進熟年以後的,「現在的你自己」!
    在漫漫的馬拉松賽道上,我常常邊跑邊回憶許多往事往昔(絕非刻意,但那真的是跑步人最大的恩賜之一,我們邊跑邊放空,而放空的同時,我們卻擁有了思慮的最純淨境界。)
    我想我如此,那些年齡不輕,人生履歷更豐富的跑者們,也一定是如此吧!
    我們跑步,我們跑馬拉松,當然可以換得健康的身軀,延緩我們必然的老化,但我們持續的跑步,持續在賽道上「追憶似水年華」,不也是在淨化我們自己的心靈,重溫許多過往的人與事,救贖我們在「對與錯」、「在溫柔與慈悲」的不斷交錯中,走過的人生風景嗎?
    我喜歡欣賞年輕的軀體,在賽道上一如駿馬的挺立,奔馳,那是美與力的張揚。但我也逐漸更欣賞一個個並不年輕,隨年輪而風蝕,隨記憶而沉重,隨命運而搖擺的身軀,以及在那副軀體裡,仍願意頑強的跑馬拉松的老靈魂。那是天地有大美的美,那是人間有至性的善,那是無所為而為的真,他們早就跑過了世俗名利,而今,只是為自己而跑了!
    我已經是花甲美魔男的階段了。花甲,是事實;美魔男,是自我勉勵與期許。
    我還能跑多久?不知。我真能完成一百馬,晉身「花甲百馬哥」嗎?也許,但要持續努力。
    完成百馬目標後,我會繼續跑下去嗎?這點我確定,我跑我存在,為了好好存在,我會好好繼續跑。
    馬拉松一如人生,不往前跑,不知答案,而一旦跑了,我們看到的人生風景,將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作者為知名作家、台北市文化局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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